魔术师小姐的自动产粮机

/吴恤中心

 吴恤记忆里的于家村都是灰暗的色调。

他还小的时候，视线才与大人的膝盖齐平，只有很费力地仰起头才能看到说话人的表情，而在于家，他这样身份卑微的战奴是不允许扬起头来的。他们好像只是养在猪圈里的猪猡，谁会允许猪猡平视自己？吴恤习惯于垂下头听从从头顶上传达下来的命令，他的颈椎也习惯了弯曲，他的膝盖习惯了匍匐，他偶尔会在夜里擦拭病孤枪的时候望一眼窗外皎洁的月亮，他会想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他从夫子口中得知，这世界很大，是远比于家村更广阔的存在，虽然他从小都没有离开过于家村，但是他依然对外面充满憧憬，而这样的憧憬却是叛逆的，就像他的逆骨，是不被允许存在于一介战奴身上的。

但是吴恤知道，他的血不是凉的，他触碰病孤枪的时候还会觉得冰凉，他还有体温还有呼吸，胸腔里的肉块还会跳动，还会觉得愤怒也还有愤怒的余力。

在遇到韩青禹之前，他好像从来没有接收过来自陌生人的善意。大小姐他们对他只有漠视和嘲讽，吴恤并不觉得难捱，长久以来他已经习以为常。反倒是对韩青禹主动送来的伤药，他显得不知所措，他只能笨拙地用自己的方式，留下了一枚银元作为感谢。

那也是他身上仅有的积蓄了。

然后他就落荒而逃了。

信任在于家村是非常奢侈的，于银斗养他们这些战奴就像养蛊虫，只需要留下一只蛊王，除此之外都只是养料。年幼的吴恤也的确付出过信任，他愿意相信别人，把自己的信任托付出去寄托在别人身上来换取一点点温暖一点点体温，让他觉得在坟冢一般的于家村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但是那因为一只猪蹄而面露凶光试图杀死他的匕首，还有自己指腹接触到的温热的鲜血，抹杀了他最后一点奢望。

他是孤独的。唯一不会背叛他的，不会在他身后放冷箭的，只有手里的病孤枪。

而遇到了韩青禹他们，吴恤看着他们在峡谷里浴血奋战，即使被数百人围攻，即使深陷危机，他们也仍然愿意相信韩青禹最后会来，愿意为了他战到最后一刻，愿意为他交托自己的后背。而韩青禹也愿意以自己交换其他队友的安全。

那时候，吴恤一向漠然的表情罕见地流露出了一丝羡慕。他那时候才知道，自己的希望并没有死，它只不过是睡着了，而韩青禹则是将它唤醒了，将一撮死灰又重新复燃。是他让吴恤知道，世界上还有一种关系叫做战友，战友是可以交托后背，寄托信任的存在，是永远不会背叛永远不会在背后放冷箭的存在。

“跟我走吧。”韩青禹浑身浴血但是还气定神闲地转头看吴恤。

吴恤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他动了动腿……然后从床上滚了下去，吴恤彻底清醒了。

温继飞从上铺探了个脑袋下来，调笑，“怎么了？梦到追喜欢的姑娘追忘形滚下床了？”

吴恤闷着摇了摇头，又重新爬回了床，过了很久，他没头没脑地说，“能遇到你们挺好的。”

回应他的是温继飞的一阵鼾声。

吴恤看着自己手心里的一小段月光，他捏紧拳头，他好像抓住了它。